没有所谓的「尝试」
2015 年 11 月 29 日
好吧，得承认「尝试」其实是个相当有用的概念；英语中我们用一个非常简短的词来指代它，这并非没有原因。尽管如此，我发现，偶尔花上几周时间，刻意避免使用「尝试」及其任何近义词，这对我是颇为有益的——至少在谈论我自己的时候是这样，尤其是在我进行自我反思的时候。
正如上周所讨论的那样，这是一种能简便快捷地将成功置于背景的方法。例如，不妨比较一下对于「你在做什么？」这个问题的如下两种回答：
我正尝试解决这道数学题。
对比
我正沿着一个颇有希望的方向研究这道数学题。如果这条路走不通，我还有另外两条思路可循。如果三条思路都行不通，我就会去寻求帮助。
对于前者而言，「失败」是他们预料中接下来会发生的一两件事之一：他们尝试解题，结果要么解出来，要么失败。如果失败了，他们可以耸耸肩说「好吧，我尽力了」，然后就此作罢。正因为失败然后放弃是一个如此唾手可得的选项，每当他们稍作停歇时，都必须与这种念头抗争；他们就像那个在足球场上竭力来回冲刺的人，而不是在真正踢足球的人。
而后者，那些词汇中没有「尝试」一词的人，则不得不具体说明他们究竟在采取什么行动——如此一来，整个问题最终失败的可能性，在各种可能结果的清单上就排得靠后多了。当前这条思路的失败，只会顺势将他们引向下一条思路。他们更像是那个在踢足球的人，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锻炼身体的目的（即所谓「尝试解决问题」），头脑里却没有明确意识到这一点。我发现，这种思维模式往往很有帮助。
设想一下，我正用牙线洁牙呢，突然有人敲门问我在做什么。我不会回答「我尝试用牙线洁牙」，我会直接说「我在用牙线洁牙」——除非我已经被打扰了太多次，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完成这件事了。当我们确信自己有能力完成某项任务时，我们不会将自己的行为描述为「尝试」，我们就是直接去做。我并非每天早上起床后「尝试」穿衣服，我就是起床，然后穿好衣服。
因此，任何时候当你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是在做某事，而非尝试做某事时，我建议你都这么说——不过，往往只有当你对自己的成功能力抱有十足信心时，才能真正坦诚地做到这一点。
（有些励志书籍和专业人士提倡永远要说你是在「做」某事，而不是「尝试」做某事，但在我看来，这往往显得不太诚实：比如我正努力赢得一场比赛，但我眼下排在第十名，这时你问我在做什么，我实在很难板着脸说「我正在赢得比赛」。）
当你把「尝试」及其近义词从你的词汇库中剔除时，你可能会发现自己无法问心无愧地说你正在「解决一道数学题」，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。而说你「正在研究一道数学题」也仅仅是稍好一点；这基本上只是把「研究」当作「尝试」的近义词来用罢了。
在这些情况下，如果你想弃用「尝试」这个词，我建议不要去找一个意思相近的词来替代，而是要增加你描述的细致度。不要说「我正尝试解决这道数学题」，而是说「我正将这个问题转化为一个编程问题，以便我能从不同角度审视它」，或者「我正将这个问题游戏化，以便我的直觉能更好地把握它」，或者「我正对这个方程式进行随机的代数运算，并孤注一掷地希望其中某个结果恰好就是答案」，或者「我正盯着这个问题，等着我的直觉告诉我些什么，或者只是在拖延时间，直到可以体面地放弃为止」。你需要将你正在做的事情描述到这样一种细致程度：对于你所描述的每一个步骤，如果说你是在「尝试」完成它，都会显得很可笑，就像说你醒来后「尝试」给自己穿衣服一样可笑——你需要将你的行动描述到这样一种细致程度：每一步都绝对是你正在做的事情，而不是尝试去做。
通常，当我将描述细化到我是在「做」某事而非「尝试」去做某事的层面时，我会发现自己手头做的事情其实相当傻——比如，我一开始可能会说「我正尝试写这篇论文的开场白」，然后我会注意到「尝试」这个词，稍作反思并调整措辞后，我最终会意识到自己真正在做的其实是「坐在屏幕前，脑子里装着论文的主题，等着我的直觉告诉我该写些什么」，诸如此类。一旦有了这样具体的描述，我就更容易对自己说：「啊哈，我的直觉不知道开头该写什么；我还是在白板或者其他什么让人感觉可以轻松涂改、不必马上定稿的地方列个大纲吧。」
「尝试」是一个有用的词，但说你正在「尝试」做某事是一种高度概括的描述，它往往会掩盖一些非常可笑的行为，例如「呆坐着盯着问题，等着时间慢慢拖延过去，好让自己可以体面地放弃」。
偶尔，我会对那些向我寻求建议的人说，「尝试」本身是个不错且有用的词，但说你正在「尝试」做某事，这更应该是他人用来评价你的措辞，而不是你用来描述自己的。他人可以说：「他们正努力挽救那个人的生命」，但你自己只应该说：「我正在进行胸部按压，同时回忆我所学的心肺复苏（CPR）培训要点。」
这并非总是最有用的建议；毕竟，「尝试」一词如此简短易用，不是没有原因的。在许多情境下，用它来沟通诸如「我正尝试证明这条引理，你能帮忙吗？」之类的信息，会非常方便有效。而且在其他许多情况下，即便是在自我反思时，使用「尝试」一词也可能不无裨益。尽管如此，上述那番话里还是蕴含着一种有益的思路，而且我常常发现，将我的各种「尝试」具体化是很有价值的。
因此，我建议，不妨将其作为一项练习：花几周时间，刻意避免使用「尝试」这个词。这可以帮助你训练自己，从而能分辨出两种「尝试」之间的区别：一种是指采取明智、具体、能产生成效的行动；而另一种，则是指消磨时间，直到可以安心地说出「好吧，我尽力了」为止。
这或许并非尤达大师当年说「根本没有『尝试』这回事」的真正本意。尽管如此，我乐于想象卢克点着头说：「哦，是的；根本没有『尝试』这回事。我会闭上双眼，放松身心，让原力流遍全身，集中精神，在脑海中清晰地构想出我的 X 翼战斗机的影像，然后运用我的意志力使其升起，完全无视它实际的质量。」只有在这样细致的描述层面上，你才能判断一个被付诸行动的「尝试」，究竟是一个预先准备好的失败的借口，还是一次为成功而进行的明智努力。
